精蓝(2/9)

溜溜,最过分的例子是她在Mont Blanc峰上所结识的登山伙伴。偶尔邂逅,相谈甚欢,如此而已,第二天就在夏季最适合的完美天气里,遭遇诡异风雪,丧生悬崖。也许那是巧合,也许不是,但自那之后她就不再接近人,也不容人接近自己,为了所有人的安全起见,慎重地将心与身都封锁。她一生中,能放心亲密而仍健在的人,只有两个。一个是霍金。一个是安。安。她缓缓走过去,站在了安的面前,身上是出门的打扮, 穿了高跟鞋,刚好能平视男人的脸孔。他鬓角处有白发星星,姿态是随随便便站着,和街上见到的任何中年男子一样,平常装束,平常神情,连眼神都柔和疲倦,不见锋芒。但真正有眼光的人,会察觉一种微妙的气场,无声地宣扬说,他浑身上下都是用全宇宙最坚实的东西浇铸成,即使用显微镜彻查,也找不到任何破绽。心也是。灵魂也是。利先生泫然,伸出手去,碰了一碰他的手臂,缓缓说:“不如,陪我喝杯茶。”从前相处的时候,她常常找他,陪着喝杯茶,相对无一言,唯独能感受时间肆无忌惮飞逝,如握沙不可久,如掬水不可留。安点一点头。利先生便转过身,两人肩并肩,慢慢进了庭院。霍金在大门处呆看着他们,经过自己身边,只觉得安无意间在他身上一瞥,带来从内心深处生发出的,几乎无法忍耐的恐惧。他们的身影在楼梯上一消失,霍金就飞快奔去找狄南美,银狐从大堂撤回了厨房,正坐在她的秋千座上晃来晃去。“这人是谁啊?”狄南美在咬指甲,这动作可不常见,她对于咬人的兴趣,向来都比咬自己要高。“你老板的心上人。”“心上人?我怎么不知道?”霍金冲口而出,这平常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厨师,竟然没有察觉自己言语中镶嵌着多么浓厚的愤懑与妒嫉。狄南美静静地看着他。不揭穿,不嘲笑,非常不银狐。说:“霍金,利先生活不了多久了。”霍金浑身一震,扬眉怒目:“你说什么?”凡事只有涉及到她,他才表现情绪,或者说,才像一个人。狄南美同情地看着他,失去所爱的滋味,她比任何人都更明白。倘若对方是唯一与全部,则无论如何难以承受,就算死亡也不能减缓那灵魂将要破碎的痛苦,他所将要经历的,狄南美全部都明白。霍金很快反应过来,扑过来抓住狄南美的脚——这是他唯一能抓得到的地方:“你可以救她吗?”语气虔诚渴望,其中有信任,无以名状。好像窦娥临刑前的泣血诉冤,深信九天十地的神佛总有一个会开眼。狄南美犹豫了一下。就是因为他无意显露的依赖,犹豫了一下。然后说:“我救不了。”她跳下来,抬头望望楼上,仿佛能看到天花板上那两人对坐,共品清茗的宁静身影。在霍金准备声嘶力竭追问她为什么呀为什么之前,她给出了很清晰的解释:“生命与灵魂为人所自有,求生固然可敬,求死也是自由。”霍金喉咙都嘶哑了,一瞬间的事情:“你说,利先生求死?”“有什么好惊讶?”狄南美淡然问,“你不曾求死过吗?”你不曾在某个寒冷冬天,义无反顾迎向急驰的车轮吗?在那时候,意念确然单纯坚定,知道死亡会解脱所有哀伤。你难道会有时间停下来,听人宣讲生命纯净宝贵,须用心顾惜吗? 霍金大为震惊:“你怎么把利先生和我比,她是天之骄女,应有尽有……”窗外的天空忽然转为轻微的灰色,像晨曦初起,或暮色乍来。狄南美望着那天色,许久才说:“谁没有遗憾。”对狄南美的前生现世,霍金都一无所知,仅基于这段时间相处的基本了解,他已经对这句台词大为震惊。诚然这是真理。似乎无所不能的银狐曾有过什么遗憾,霍金又何从了然呢?我们仰视神龛,进入眼帘的不过是光环。霍金颓然跌坐,头顶住他日常工作所用的灶台,失神地喃喃自语:“怎么会这样?怎么会这样?”他神情委顿,仿佛坏消息瞬息之间就夺走了赖以支柱的全部精气神,无意识之间,头在灶台上撞来撞去,像敲钟一样,忽然竖起身子问南美:“是刚刚那个人令她求死么?”

生命又找到了存在意义一样,他站起来,很坚决:“我要阻止他。”狄南美怪好笑地看着他:“噢?怎么阻止法?说来听听嘛?”很体谅霍金的想象力和策划力都不是很足,她主动地承担起制定计划的任务:“你拿最大那把菜刀悄悄上楼去,我帮你引开利先生,等他一落单,你就扑上去!”她右手做了一个干脆利落的下刀手势,加以技术指导:“砍脖子正后方那节颈椎,跟杀猪一样的,要用力,不然很难断。”看到霍金难以置信的表情,她自觉地反省了一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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