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佯欢(4/14)

喝过瘾是吗?那就喝他个痛快。”他拣了间酒馆,打上两壶老酒,拽着凌郁在一处空寂的河边坐下,自己仰脖便喝起来。

凌郁更无话,一劲儿只顾喝酒。热酒下肚,倒结成了冰坨子,沉进身体里让人浑浑噩噩。她眼前迷蒙起来,河上灯火如鎏金泼墨铺陈,远处隐隐传来画舫歌伎们游丝般缥缈的歌声与笑声,正是人世浮华,青春奢丽。凌郁不由轻声哼唱起来:“五花马,千金裘,呼儿将出换美酒,与尔同销万古愁,万古愁……”这是上回他们夜泊太湖时慕容旷和龙益山高声唱过的豪迈调子,此刻由她唱出来,缥缈缈的似是欢快,又似是愁苦,剪不断,理还乱。

“二妹,你心里的愁,还有什么不能跟大哥说的!”慕容旷终于悠悠开了口。

“愁是他李白的愁,我好好的,哪里有什么愁?”

“你当我瞧不出来吗?为了徐兄,你心里憋了多少委屈。不如这就找他去,让他连夜跟咱们走!”说着慕容旷腾地站起身来。

凌郁一把扯住他:“你别去!别再去找他!”

“这是人生大事,怎么可以草率?”慕容旷也急了。

“大哥你……你就给我留一点颜面。”凌郁哑了口。

“都什么时候了?还顾什么颜面?”

凌郁拉着他不言语。她手指冰凉凉的,慕容旷的心不由得一阵疼,放缓了声音道:“我看他心里面其实也很苦。”

“是呀,他心里面很苦。名利地位是一片汪洋,把他的心泡得很苦。”

“名利地位又有什么了不得?”

凌郁放脱他手腕,垂下眼睑,弯成一轮下弦月:“名利地位在你看来,或许没什么了不得,然而在他心里,却是最有光彩最值得孜孜追求的东西。我知道,我一直都知道的。可到如今我才明白,原来跟整个司徒家族比起来,跟太阳一般的声名与荣耀比起来,凌郁轻如鸿毛。”

凌郁两片嘴唇轻轻相碰,吐出最后几个音节,仿佛一片鸿毛,在晚风里只一个起落,就被卷得了无踪影。徐晖对世俗名利的热衷与向往是慕容旷所不能了解的,但凌郁不动声色的哀伤全部落进他眼睛里。他喉咙哽住了,一个劝慰的字眼也拣不出来。

凌郁望向夜夜笙歌的绮丽河面,心口一片冰凉。她喃喃自语道:“何止是他,在义父心里,凌郁也一样是轻如鸿毛。”

“二妹,你别这么说。”

凌郁调回头,挑起嘴角冷冷一笑:“在大哥心里,凌郁又有多重呢?在一个人心里,另一个人能有多重呢?”

晚风从河上吹过,掀起凌郁的衣衫,她人薄薄的仿若一纸字画,即刻间就要随风飘远去。慕容旷一惊,慌忙拉住她衣袖,一把把她拉到身边。

凌郁疑恍地看着他,眼中慢慢盈满泪水。

慕容旷心乱如麻,千言万语都堵在喉中。他定一定神,勉力逗她说:“我二妹呀比金子还贵重。大哥就赖上你了,你赶也不走,把你腻烦透了也不走。你可不许反悔呀!”

“好,不反悔。”凌郁一笑,却落下泪来。

这一晚凌郁和慕容旷喝了许多酒。他们踉踉跄跄穿过姑苏城的大街小巷,随口哼唱着《将进酒》。他们的歌声嘹亮欢畅,听似寻欢作乐后迟归的纨绔子弟的调调。然而如若龙益山经过,他一定分辨得出,在那欢快背后,多了一重昔日太湖上所没有的悲哀与凄怆。

此时徐晖也正推杯换盏,在宾客面前悉心扮演着一个欢愉的新郎官。他沉浸在这个角色中,迷迷蒙蒙地想,他又有什么可不愉快的呢?歌舞升平,众星捧月,不正是人生最快意之时吗?只是当他冷眼扫过正与主桌贵宾寒暄的司徒峙,依稀见他朗朗笑语间却似凝着重重暗影,心头恍惚一沉。

当灯火阑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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