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怒放(4/20)

只有这般铁石心肠之人,才能在险恶江湖上立于不败之地。为了出人头地,我这个人如今已是面目全非。五年、十年之后,我又将会是何等模样呢?我终于能成为他吗?

徐晖这般出神地想着,默默转身走了。凌郁望着他那落寞的背影,一副坚硬心肠忽就软了。四周弥漫着她所爱男人的气息,飘进眼睛里,温暖得让人想流泪。她多想奔上前搂住他,把脸贴在那坚实的后背上,小声说出心底的渴望。那一声“阿晖”已冲到舌尖,但终于给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。她喉咙里只发出两声低微的吼叫,被午夜低回的风声所覆盖。

寺院里回复了沉寂。凌郁迈过杨沛仑的尸体,走进大雄宝殿。月光稀疏地洒进来,大殿里透出幽暗的神光,两侧罗汉俯视看她,或凝神,或怒视,或喝斥,或蹙眉,或垂目,或含笑,似乎是在争相评说她犯下的罪孽。她背脊上滑过一线寒意,不敢再往深处走,唯恐自己罪孽深重,再踏一步便会直入阿鼻地狱,永世不得重见光明。

凌郁跪倒在沾满尘土的蒲团上,仰脸望向宝相庄严的金身佛祖,不知怎地忽而想起她赴临安刺杀刘勇之后,遭刘府侍卫围捕,得刘勇之姊姊藏护时的情形。那位夫人房中即置一佛堂,她时常诵念佛经,语调和缓,脸庞安详。凌郁耳畔忽又响起夫人常念的那段经文:“三界无安,犹如火宅,众苦充满,甚可怖畏。常有生老,病死忧患,如是等火,炽然不息……”她记得在那个月色皎洁的夜晚,夫人冒险放她走时,曾劝她少动杀念。然而自此之后,她所动的杀念还少吗?

凌郁轻声问道:“佛祖,请告诉我,我是谁,是什么样的人?如今连大哥都厌弃我了,难道我真是恶魔吗?为何我的心中总是充满恶念?为何我总想看到别人受苦?静眉死了,就死在我的面前,再也活不过来了。我日日看着义父忍受煎熬,这是我想要的吗?可我怎么一点儿也觉不到快乐?为什么我的心跟拿刀子割一样?佛祖,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哪?”

佛祖平和缄默地望着她。于是她向他倾诉一切,所有沉溺于她心底的幽暗痛苦的秘密。月光澎湃汹涌,晶莹粲然倾泻于她的身体发肤上。

这月光也同样照在姑苏城的每处角落,照进司徒家族族主幽闭的书斋,照进淖弱楼深锁的窗棂,照进林红馆前含苞待放的海棠林。所有阴暗隐匿的事物在这个夜晚都无处藏身。在这个月夜,伪装是不可能的,怀恨也是不可能的,甚至连相爱,都成为不可能。

徐晖身披一袭月光,走过无人的水巷。没有了凌郁的日子里,他夜夜在外流连,月光便是他伴侣的全部形象。他不能相信,他所爱的人儿,如何竟会是害死黎静眉这场阴谋的元凶?他不明白她怎能既像仙女一样高洁,又如魔鬼一般邪恶。就像他总感到惊奇,皎洁的月光怎么可能既与黑夜相容,又不被黑夜所吞噬消灭?

自此徐晖时常陷入同一个噩梦。在梦里,获悉真相的司徒峙扼住凌郁喉咙,命令徐晖亲手杀死她。徐晖痛苦地喃喃道:“不,不,我做不到……”司徒峙持匕首在凌郁颈上划下一道口子,低头吸吮从她伤口处冒出的汨汨鲜血。他冷笑着睨视徐晖:“是由我来断送她,还是你来?”

每回徐晖从梦中惊醒,都怔怔半晌,不寒而栗。他不由开始密切关注清查内奸的行动,有意诱导风向,转移所有可能指向凌郁的怀疑和调查。

一天夜里,徐晖忍不住又溜去那座废弃的寺庙。杨沛仑的尸首竟然还躺在庭院当中。凌郁行事素来谨慎,他想不透她怎能就此扬长而去。

然而徐晖却无法坐视不理。掩埋尸体动静太大,他便把沉重的尸体拖进大雄宝殿,藏于一罗汉神像身后。这寺庙似是废弃日久,平日根本无人走动,料想应不至为人发觉。

徐晖虽然不信神明,亦知此举乃是大不敬。他把神像复位后,不禁仓皇地仰头回望。这一尊罗汉名为阿尼律陀,在释迦牟尼众弟子中以“天眼第一”著称。徐晖看他目光炯炯审视自己,似乎是在嘲弄自己所做皆是徒劳,浑身不由打了个寒战。

处死了几个所谓的内奸后,司徒家族貌似恢复了平静祥和。然而呼吸之间,徐晖嗅到了风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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