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回 浊水清尘西南风(2/6)
还能对吴剑知说什么。摇晃的烛影照着发亮的矮几,矮几上摆着一只白瓷小碗,碗里盛着晒干的红色小蛇,那是他白天从生满了孟婆柳的湖底捉来的。他现在还拿不定主意,也许,应该办完了印月的事,再来解决这段恩怨吧。
“舅舅,”沈瑄突然道,“我回来以后,一直没有叶大哥的消息。”
“那年你走以后,他就去了北方,跟着一个姓赵的闯荡。”
可是,中秋就快到了。十年之期已满,叶清尘就要回来了吧?
次日吴剑知便作别,临行前再次叮咛,要沈瑄无论如何,在中秋之前回洞庭湖一趟。
“我会尽量。”沈瑄道。吴剑知犹豫了一下,又道:“我老了。这一次你回来,我就把洞庭派掌门的位置交给你了。”沈瑄吃了一惊,骇笑道:“舅舅不是开玩笑吧。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做洞庭的掌门。”
吴剑知捏着鞭子,迟迟不上马,似是还有千言万语。然而毕竟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再三道:“中秋一定要回来,一定。”
此时不过春末夏初,东风拂过枝梢,却有几片枯黄的木兰叶子跌落在吴剑知的肩头。沈瑄为舅舅拂去了落叶,不知为何,心中一阵悲凉。
“我一定回来。”他这样答应老人。
在葫芦湾小住几个月,慢慢为印月炮制解药。
季风一来,沈瑄就去了海边,找到一只船,驶往无根岛。他不愿重温当年从钱塘江入海时那段悲惨记忆,却是从明州入海北上。
一草一木,无根岛上什么都没有变,只是没有想到曾宪子已经老死,只剩下印月一人独守孤岛,还在弹奏那缠绵悱恻的《长相思》。
沈瑄还没敲门,印月就出来了,平淡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兴奋:“你果然守信。”
沈瑄这时却另有想法,把药递给了她:“也许你还是不吃的好。”
印月道:“你是不是怕我想起什么事,不肯答应叶清尘?”
沈瑄是想起了蒋灵骞,倘若当初,他坚持不给离儿吃这孟婆柳的解药,就让她什么也想不起来,也许他们早就结为夫妻,在葫芦湾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,哪里会有后来无穷无尽的别离和磨难?
他认真道:“以你现在的情形,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从前?从前的事情一旦揭穿,就不能不在意。很多时候,忘记过去正是万幸,不知会免去多少烦恼。”
印月淡淡道:“一个人,不可能不想知道自己是谁。”
这确实是谁也不能回避的问题,哪怕要付出高昂的代价。沈瑄想,就算她知道了从前那个人是谁,毕竟时隔多年,不致影响太深吧。何况有什么能和十年的相思匹敌?
“我劝你服药之前,还要好好想一想。”他最后仍道。
“谢谢你,我会想的。”印月道,“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。”沈瑄有些意外。
“你的妻子没有死。”他呆住了。
海边山崖下有一人,正临风眺望。海风把一领淡青的披风吹得鼓了起来,犹如绽开了一朵飞蓬。
那一刻,沈瑄觉得时光在刹那间倒转。似乎那条白练还在岩石上随风飘摇,似乎离儿只是刚刚走开,还未踏入那冰冷的海水中,似乎他自己还是那个沙滩上匍匐着的少年,只要一伸手,便可握住她湿润的裙脚,只要一开言,便是山盟海誓,将她唤回身边。
于是他就叫了她的名字,声音甚至有些艰涩。
蒋灵骞转过身,淡淡望着他:“你回来了?”沈瑄默然,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他有很多话要说,一直以来,那些话在他的心里一遍遍翻腾。悠悠生死别经年,在梦里也对她倾诉过一万回。可是这一时,他却又无从讲起了,只好呆呆瞧着她的脸。
那张面容反而变得虚无缥缈,和脑海里深深刻着的记忆似乎一样,又似乎不同。这是真的么?是她真的回到自己身边了,把一切的别离和凄楚驱赶得一干二净?
“你告诉我,是我正做着美梦呢,还是过去三年只是一个噩梦?”他喃喃道。蒋灵骞笑道:“你现在是在做梦。”
“真是好梦啊……”沈瑄见她笑靥如花,眼中却似莹莹有泪,不觉将她拥入怀中,再不肯放开,也再说不出一句。
是回来了,并非旧日重温,故事正重新开始。三年之后,时间早已悄然挪开脚步,只有山海如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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