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章(7/8)
钩,却又藏锋于体。细看去,那卷轴上写着:恨人间不再见李谪仙,长刀寂寞三百年!好豪气,好狂气!谁人狂傲如斯?燕赵不禁心向神往。与这气势不符的是,每一个字都显得古拙,虽山峰绵延,却丝毫不见锐利。一直到最后一个字。“年”字的最后一笔是一竖。这一竖,好似吸收了前面所有笔画的锋芒,愈来愈锋锐,愈来愈亮堂,就好像一柄长刀,当头斩下!在这一瞬间,燕赵明白了为什么莫天机无缘无故丢一卷字过来。这分明是他绝境之中仍不放弃的杀招!这幅字里,封存了一位绝强刀客的刀意!阅字之时,气机相引,刀意便会激发,杀人于意中。这绝非赵中流的字,这应是一个刀客的字,而且他必然是这世上最绝顶的刀客。事实上当年莫天机布局助了叶仁秋一臂之力,这卷字便是谢礼。所以之前莫天机说叶仁秋欠他一个人情,其实只是虚张声势,他们早就两清。任何武者,看这卷字,便似与叶仁秋的刀意交锋。刀意斩心,杀魂死魄,败者或精神溃散,或武心蒙尘。莫天机极少动用这卷字,所以刀意仍保持了七成之多。看着这一竖,好像看到一柄长刀从不可知之处劈来。燕赵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,师傅放出体内压制二十年的刀劲——天下第一刀客的刀劲,虚空走电,满室生白。但那一次是师傅以剑相迎,燃尽余生去交锋。他只是看了一场戏,隔着一层布景。而今是他直面刀锋!这一刀,定乾坤,断六合,斩四野,破八荒。写这字的人,一定便是天下最强的刀客。这一定便是天下最强的刀锋!唯有叶仁秋!一柄长刀,在燕赵的眼中放大、放大,无限放大,好似遮天蔽日,好似斩天裂地。这一刀,不能力敌,不可战胜!唯有退,唯有逃。逃得越远越好,留得青山依在,何愁碧水不流?退得越快越好,一步之退,是为了三步之进,今日之退,是为了明日之进。快退!快逃!燕赵好似听到自己的血肉、自己的肺腑、自己的骨骼、自己的灵魂每一处都在发出撤退的嘶吼。这是无可匹敌之刀!但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在心中响起,响在剑心之内。“我若学剑,若见高山断高山,若见沧海截沧海。即便是‘天下第一刀’当面,也休想我后退半步!”这声音稚嫩但熟悉,好似刻在骨子里面,烙在灵魂深处。这是最初的最开始的剑诺。这是对剑道最初最纯粹的心。男儿一诺,轻生死,我如何能退!一步踏前,踏破星海!长剑出鞘来!此非赤宵非太阿,更无宝气动星河。此乃寻常三尺铁,于我胸中豪气歇,待得出鞘时,也把蝇营狗苟、爱恨情仇一剑而割,隔裂千山如天堑,点碎明月似飞雪!剑气冲九霄,剑意纵云海!刀剑对撞!天地似开辟,混沌如初分。燕赵回过神来,突然喷出一口鲜血。但他笑了。他突然懂得了李谪仙。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豪气歇。手中的那卷字无风自动,碎片如细雨,纷纷扬扬。身上玄衣被风一吹,露出数百处裂口,血痕犹新。但燕赵闭上了眼睛。他仿佛看到师傅举杯自醉的背影,忽然回头,看着他笑了笑。畅快而得意。群雄无声,天地皆静,好像都不肯打扰他。良久,燕赵才睁开眼睛,星眸转电。他从莫天机身上掏出地藏玉牌,拿走天机令,又弯身拾起明雪发狂丢弃的相思泪与愁肠。顿了顿,他又把青云和栖梧拾起,放在南宫老家主的手里。
然后他才转身离开。谁都看得出来,他身负重伤。谁都知道,他身上的东西,价值连城。然而没人敢动心思。人们注视着他,也仰望着他。燕赵晃晃悠悠地远去,步履虚弱,却有着说不出的洒脱。从头至尾,他没有看这天下豪杰们一眼。风吹过,长发飘飞,身上好似破布条胡乱缠在一起的黑色武服,也随风飘舞。他却顿生豪气。有一声喃语,似在天地间回转:“叶仁秋,我必不使你太寂寞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