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(0/2)

他把娘的骨灰罐塞到我手里。本文免费搜索: 进入她 很轻,抱在怀里,凉得我心口像失了血液。

娘怎么可能那么轻呢。

我掉进浓粥似的迷茫里了,看着他帮我挖出娘留在后院的所有蛊虫巫药,叫来人搬上牛车,最后一把抓起我,扔在车上,好像我不过是瓶罐之一,吹着一个火折子,丢向院里的干柴堆。

我眼睁睁看着院子慢慢烧起来,火势变大。

驾车的人抽了牛一鞭子,这个我只在娘画来给我识物的本子上见过的巨大生物沉沉地“哞”一声,向前走。四个轮子在崎岖的山路上响着,像四个人的呻吟。我最后看了一眼我的家,火的颜色已从明黄变成深红,院墙悄悄剥落着,片片往下掉,远远地听,像娘回家时踩到枯叶的声音。

路上我一声没哭过,紧紧抱着骨灰罐。中途我轻轻打开罐子,捻起一小撮白色粉末,问那男人说:

“我娘为什么会死?”

他第一次听我开口说话,回头看我一眼,又转回去,点了根烟。

“她拿命炼出蛊抵给我,换我带你离开。”他说。

“我娘死了,是不是就像蛇死了一样,睡到土里,不会醒来了?”我问。

“是。”他说。

“那人死了,该伤心吗?”我搓搓手指,把那一撮骨灰洒回罐里。

“分人。”他深吸了一口烟。

“我娘死了,你会伤心吗?”

说完,我看着他的脸,发觉他冷冷的神情突然散了,像石头打破了水面。他僵着,突然一口烟卡在肺里,咳了好久,咳到眼眶发红。

缓过来后,却再没有答话。

我就说:

“我会伤心的。我娘让我好好活下去,我也会的。”

我不知是说给自己,还是说给他听。

我依旧不很懂死亡。只知道,自此没有家了。

第2章 鬼蛊 (二)未知

坐在车上,太阳是落了又升起来,还是一直在天上望着我,不记得了。我昏昏沉沉直到下车,男人从车上拿下一个铁铲,和驾车人叮嘱了两声,那人弯着腰点头,说:

“是。四阿公路上小心。”

他上车,又抽了牛一鞭子,独自驾车走了。我愣愣看着那庞大的牛后面细细的尾巴,想着,原来身边的人叫“四阿公”。

四阿公领我走向与远去的牛车相反的路,我被他扳着肩膀,半推半走,只顾死死抱着罐子,双手酸软发颤,一下不肯放松。

又走了很远,我一直低头看护骨灰罐,直到脚下的触感变柔软,是踩上了细密的青草。我一惊,抬头一望,看见一片梦都没梦到过的地方。

那是一片溪谷。现在回想起来,那里已经陌生了,只像在梦里见过。陌生的美景当时让我惊惶呆立,那里漫坡青草,树木只几颗,散漫地站着,四周的苍翠色浓得直灌进眼睛。不远处,溪谷低处的水流卷起细小的水花,一下下吻住岸边的草叶。有水滴溅起来,分明是银做的流苏。

阳光无遮无拦地照向我,草地上映着我与骨灰罐发抖的影子。

四阿公拿着铁铲四处走动,口里低声念着什么口诀,最终在一片高地停下,一抡胳膊,“嗤”地一声,深深把铲子埋进土里,再一拔,翻出一大捧土。铲头上下翻飞,不一会儿就挖得深了,整理了土坑的形状,扔下铲子,他把我搡了过去。

“这儿漂亮吗?”他突然问我。

“嗯。”我颤颤地答。

高地的风景比在下面还要震撼。他和我一同看着下方的溪水,它不急不缓地向前,它不会为我娘将入葬而停下。

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,这是真实的——外面。我娘的死,这让我惊惶到哀痛都被止住的事,原来只有我与这四阿公会在意,万物只是各做各的事情。世上有很多人,每一刻都有人在死去,只是我从没见过。我曾经的小院,不是全部,那只是家与囚牢。

半晌,四阿公轻声说:

“你娘也会喜欢吧。”

我不答。我不是我娘,他也不是在问我。

他伸手要我手里的骨灰罐。我下意识后退几步,侧着身体护住它,盯住他的手。

“干什么?”他皱了眉。

“你要埋她了吗。”我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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